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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36章 棋差一着（第2页）

几天后，全市大会召开，巫溪县农牧局所作的材料因总结到位、剖析深刻、措施精准，获得了市领导的大会点名表扬。张局长在台下倍感有光，心情大悦。回单位后，立即召开全体职工会传达会议精神。恰巧，王哲因感冒反复，病情加重，又请假去了医院。

会上，张局长满面春风，着重表扬了办公室报送的材料质量高、时效强。话音刚落，蒋文斌立即谦逊地接过话头，声音洪亮：“张局您过奖了。自从小王来了办公室，我这笔杆子都快生锈了，正好趁机练练手。这次也是碰巧小王病假，我被赶鸭子上架，时间太紧，仓促之间完成的材料肯定还有很多不足，我们一定戒骄戒躁，继续努力！”张局长听着，目光在他脸上停留片刻，意味深长，最终只淡淡勉励了一句：“嗯，再接再厉。”那短暂的眼神交汇让蒋文斌心里一咯噔，但转念一想料定那晚除了王哲外，单位再无第二个人加班，此事只有天知地知自己知，便又强行镇定下来，认为只是自己多心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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然而，仅仅几天后的一次班子扩大会上，蒋文斌便被一个突如其来的插曲，彻底打回了原形。各站股室负责人依次汇报工作，茶果站因“一、二把手”均出差在外，由年轻干部苏倩代为汇报。她显然事前准备不足，汇报得磕磕绊绊，缺乏重点。情急之下，为体现本站工作积极，她想起一事，如同发现新大陆一般，忙涨红着脸，激动地补充道：“我们站除了做好本职工作，也一直主动配合其他股室工作。比如前几天晚上，办公室王哲同志带病加班，紧急赶制报送市局现场会的汇报材料，接到他的协办电话，我们站二话没说，我立刻赶回单位帮他查找、核对了大量基础数据，那天晚上天气可真冷啊，王哲还发着高烧呢……”

此言一出，坐在一旁的蒋文斌顿时面红耳赤，心跳骤停，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。会场瞬间安静，落针可闻，所有人的目光有意无意地扫向他。张局长闻言，冷冷地瞥了他一眼，眼神如刀，未发一言，只是敲敲桌子，示意继续汇报。不明所以的王哲，还真诚地接过话，连声说着感谢鼎力支持的话。苏倩被身边的同事偷偷扯了下衣角，低声提醒后，才猛地惊觉自己似乎失言闯祸了，这才猛然想起前几天职工会上蒋主任那番“亲自操刀”的表态，顿时窘得满脸通红，手足无措。

此事之后，蒋文斌在单位的地位和口碑一落千丈，众人虽不明言，但私下都已心知肚明。唯有王哲，似乎对背后的波澜一无所知，依旧兢兢业业，埋头工作，对蒋文斌也保持着始终如一的尊重。蒋文斌面对王哲的大度，更是妒恨交加，自己却如同热锅上的蚂蚁，焦躁万分。走投无路之下，他再次想到了那位“牵线搭桥”的同学李伟，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。

这次会面，却让他彻底心如死灰。对于蒋文斌拐弯抹角、希望其在舅舅面前多多美言的请求。李伟态度异常冷淡，明确表示此事已无能为力，带着明显疏远之意的言语间，给蒋文斌留下许多细思甚恐的想象空间。总之，同学让蒋文斌不要再找他。求助无门，蒋文斌这才意识到，自己所有的算计和手段，恐怕早已被张局长悉知。弄不好棋差一着，满盘皆输。

不久，“七一”表彰来临，县委分配给县农牧局一个优秀党员指标。无论是工作业绩还是群众口碑，众人皆以为非王哲莫属。蒋文斌也许以为将功补过、挽回领导好感的机会来了，主动找到张局长，极力推荐了王哲。出乎意料的是，张局长并未当即表态，而是指示按程序上会研究。蒋文斌回头便找到王哲，神秘兮兮地透风报信，极力表功：“小王，好消息！我已第一时间全力向张局长推荐了你，领导很重视，说要上会集体研究，但我估计问题不大，会上我还会继续为你力争！”王哲自是感激涕零，再次表明无论结果如何，都必将一如既往，全力以赴做好本职工作。

班子会上，蒋文斌又是率先发言，慷慨陈词，大力推荐王哲，列数其诸多优点，与会的其他班子成员见状，也大多纷纷附和。然而，在最后拍板时，张局长却一锤定音，把机会给了一位众人没想到的同志。以充分考虑资历、平衡和关爱老同志为由，张局长将这项荣誉给了一位还有不到两年退休、面临最后一次职级晋升机会的老同志。会后，蒋文斌第一时间找到王哲，表情拿捏得无比遗憾与痛心：“小王啊，真是太可惜了！我可是在会上全力推荐了你，大家也都同意，但最后关头，张局长可能有其他更全面的考虑，唉……”王哲依旧带着满腔的真诚，不迭声地感谢着他的“力荐”，还表示自己绝不在意。

后来，县委组织部下发通知，要求各单位推荐后备干部，县农牧局范围内符合硬性条件的同志，正是蒋文斌和王哲。最终名单上，蒋文斌的名字赫然在列。这似乎又给他注入了一剂强心针，让他看到一丝残存的希望。此时的蒋文斌还算有几分自知之明，深知发生这一系列事情后，自己的处境已颇为艰难，所幸张局长还能推荐自己，说明领导还是有意给自己机会，因此，必须积极想办法挽回被动局面。意识到这一点后，蒋文斌从此行事变得低调了不少，甚至开始主动承担一些琐碎事务。

第二年，县、乡镇两级班子换届工作启动，县委决定从县农牧局产生一名副科级领导干部。这无疑是蒋文斌期盼已久也极可能是最后的机会。这时的蒋文斌抱着放低身段再“求”一回同学李伟的心态，拨通了对方的电话。

电话中李伟直接婉拒了蒋文斌见面的请求，态度已不仅是冷淡，更是带着明显的不耐烦甚至反感。他几乎没让蒋文斌把话说完，便直接堵了回去：“文斌，不是我不帮你，我舅舅那个人，原则性极强，最反感的就是私下请托。你的事，我早就婉转提过，被他严厉批评了。有些话本不方便明说，你今天这个电话既然又打来了，我就直言了。以后工作上的事，你还是直接找他本人汇报吧，我这边，实在心有余而力不足，你也别再为难我了。”这番话，彻底击碎了蒋文斌最后的幻想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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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恍然明白，自己那些自作聪明的手段，张局长恐怕早已心知肚明，而通过李伟传来的，不过是最终、也是最明确的拒绝。

电话中刺耳的忙音响起时，他失魂落魄地倒退了两步，手机险些从抖动的手中滑落。良久，他回过神来，感觉自己的手脚前所未有的冰凉。

很快，县委组织部考察组进驻县农牧局，对符合条件的人选进行民主推荐和考察谈话。会场气氛严肃，一切程序井然有序。蒋文斌坐在台下，手心冒汗，心中却已预感到结局。果然，不出所料，最终被推荐出来接受考察的，是王哲。而机关算尽、耗尽六年心力的蒋文斌，再次毫无悬念地失去了机会，成为了全场无声的背景板。

考察谈话环节，蒋文斌也被安排了谈话。面对县委组织部的同志，他心情复杂万分，最终，他还是保持了表面的冷静与配合，客观评价了王哲的业务能力和工作表现，至于其他，他已无力也无心再多言一句，他的内心早被疲惫和空虚填满。

考察组离开后，单位似乎很快恢复了往日的平静。王哲依然忙碌，对待工作更加精益求精，对待蒋文斌依然保持着礼节性的尊重，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。而这份平静与如常，在蒋文斌看来，却比任何指责都更令他感到无地自容和深刻的讽刺。

尘埃落定，一切已成定局。蒋文斌独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，望着窗外凋零的树木，第一次真正开始深刻反思自己这六年来的得失。他反思自己是否过于攻于心计和投机取巧，而忽视了自身业务能力的真正提升；是否将聪明才智用错了方向，总想着如何给别人设置障碍，而非思考如何共同把工作做得更好；是否误解了“机会”的真正含义，它从来不是依赖于某位领导的垂青，而是源于自身的价值与贡献。

然而，时光无法倒流，机会一旦错过便不会重来。六年的黄金时光，就在他的患得患失、左右算计中悄然流逝。如今，年龄优势不再，领导信任丧失，同事口碑受损，前景一片黯淡。他手中似乎只剩下办公室主任这个早已坐得发烫的位子，以及无尽的悔意。

而窗外，阳光正好，新的故事，已在别人那里开始书写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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