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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74章 换位（第2页）

第一次以县工业局局长身份参加全县会议时，恍惚中，王国富习惯性地走向昔日县人社局的座席。他在那个熟悉的座位上安然落座，直到会务人员躬身上前低声提醒：“王局，您的座位牌在那边县工业局的位置。”

王国富猛然惊醒，窘迫地起身让位。就在抬头的刹那，目光与正前来开会、准备入座的程静撞个正着。

那一刻，王国富满脸尴尬，有羞愧，更有难以掩饰的失落。

“王局，早。”程静微笑着打招呼。

王国富喉结滚动，最终回以一丝僵硬的笑意。

很快，县工业局遇到一项紧急工作，亟需县人社局协助。昔日高高在上的王国富，此刻不得不放下身段“求人”。

这天，程静正在开会，手机调至振动模式。屏幕上连续跳出三个来自王国富的未接来电，显露出对方心急火燎的焦灼。紧接着，一条信息弹出。不到一分钟，相同的短信内容竟又发了一遍：

“程局，万分抱歉！有急事叨扰，恳请您百忙中抽空回复！”

字里行间满是谦卑与急切。程静简短回复：“收到，会后联系。”

果然，王国富的回复几乎是秒到：“程局，太感谢您的理解和支持了！”

会议刚结束，程静还未走出会议室，王国富的电话便追了过来。话筒中传来十万火急的声音，已有些语不成句，“程局，打……打扰您开会了，实在不好意思。”他顿了顿，仿佛在用心斟酌每一个措辞，“我们这边有份紧急文件，需要你们县工业局会审，想恳请您那边支持一下……”

听着昔日傲慢的王国富如今竟也对自己如此恭敬有加，程静心头五味杂陈。她想起了从前自己一次次被拒之千里冷落的场面。

“王局，”程静平静地打断他，“你安排人把文件送过来吧，我让办公室尽快处理。”

电话那头传来如释重负的欣喜之声：“太感谢程局了！您看……要不我亲自送过去？也正好当面向您汇报一下……”

“按程序办就好，”程静的话语温和却干脆利落，“不必劳烦你专门送。”

她心下明白：是这场猝不及防的权力换位，让曾经“位高权重”、不可一世的王国富，在现实的尘埃里，艰难地、被迫地，学会了何谓“设身处地”。

一月后，全省开展营商环境交叉检查，龙腾县被抽中为必查单位。这既是程静履新后的首场大考，也是王国富调任后，首次以配合者的角色参与县工业局牵头的重要工作。

检查前日，分管县领导主持召开部署会直至深夜。散会后，程静又留下本局几位股长细化迎检方案。走出会议室时，却见走廊长椅上一个人影闻声起身——竟是王国富。

“王局？”程静略显诧异，“这么晚还没回去？”

王国富显得有些局促：“程局，明天……我……我们一定全力配合，随叫随到。”他笨拙地补充道，“所有材料都备齐了。”

程静下意识地停下了脚步，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。

望着那个略显仓促的背影消失在走廊转角，脚步声渐远，她的嘴边不禁扬起了弧度。这突如其来的、近乎刻意的示好，既是对工作的支持，更像是一种无声的致歉。

第二天的检查中，当检查组问及某个历史项目的用工备案情况时，王国富主动起身：

“这个项目是我在县人社局期间经手的，具体情况我比较了解。”他不仅准确回答了问题，还提供了超出询问范围的补充说明，直接化解了一个潜在的扣分点。

检查结束，程静在电梯口遇见王国富。

“这次多亏了你。”程静说。

王国富立刻陪着笑，连连摆手：“程局言重了，都是分内之事，应该的。”

电梯门缓缓关闭，两人并肩而立。在狭小的空间里，王国富的目光始终注视着跳动的楼层数字，直到电梯到达一楼。

他迅速退后半步，伸手虚引：“程局先请。”

这个自然而克制的动作，与从前那个向来目不斜视、率先而行的王局长，已然判若两人。

三个月后，全县重点工作表彰大会在县委大礼堂隆重召开。当程静作为先进单位代表，在掌声雷动中从领导手中接过奖牌时，王国富隐在台下后排的角落，神情复杂地凝视着那片不属于自己的荣光。

散会时，人流如织。远远地，王国富看见县委书记正对程静嘱咐着什么，两人并肩走来。他本能地侧身欲避，程静的目光却已隔着熙攘的人群，精准地捕捉到他迟疑的身影，随即朝他所在的方向，轻轻颔首。

没有言语，没有停留，只是一个恰到好处的致意。但这个细微的动作，却让几位见证过他们“换位”全过程的干部，不约而同地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。

窗外，玉兰树的叶子在风中轻颤。政府大楼里，四季更迭，人来人往，每个身影都在属于自己的轨道上运行。

这场不期然的“换位”，终在岁月的淘洗中，让两颗曾经对立的心找到了各自的归处。而那些过往的锋芒与隐痛，也在这相视一笑的淡然里，沉淀为继续前行的力量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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