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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2章 不能说的秘密（第1页）

九十年代初，地处西部边陲的墨江县，贫困程度触目惊心。广大农村，衣衫褴褛、食不果腹的景象比比皆是。

为了延伸工作触角，将政策资源精准输送到最需要的贫困角落，彻底改善农村落后面貌，县委决定从县级部门选派一批年轻干部下派到基层挂职锻炼，时间暂定一年。此举意在双赢：既锤炼干部，又通过干部带资源助推地方发展。

县农牧局的张林，正是在这次重要挑选中，成为了下派干部的一员。她本可有所选择，却因一个无法言说的秘密，最终被安排到了全县最偏远、条件最艰苦的青岩乡。

这秘密的源头，系于一年前从外县提拔交流来的县委组织部赵志远部长。赵部长与张林的父亲，是情深意笃的战友。二人当年在部队结下生死之交，虽转业后分隔两地，这份在岁月中不断淬炼的情谊，反而如陈年佳酿般，愈久愈醇。

赵部长履新后，在调阅全县干部档案时，意外发现战友的女儿张林，竟在大学毕业就分配到了本县工作。这一发现令他惊喜交加，当即拨通战友电话，语气中带着深深的埋怨：“老张啊，这么大的事，你怎么还瞒着我？”随即，他郑重表示，只要力所能及，定当全力帮助侄女达成心愿。

然而，赵部长深知这位战友的秉性——向来一身正气，刚直不阿。果然，电话那头斩钉截铁：“老赵，这孩子从小没吃过苦，既然工作了，就该走出舒适圈，在艰苦地方摔打摔打，不能再惯着！”战友更叮嘱道：“千万别在她的事上额外操心，给你这组织部长添麻烦，落人口实不好。”最后，他坦诚相告，正是基于这些考虑，才刻意没告知赵部长，更没告诉女儿。

赵部长深知战友决定如山，不再多言，内心对其愈加敬重。为彻底消除“后患”，战友与赵部长郑重约定：任何时候，都不能让张林和其他人知晓他们之间的关系。

从此，一份沉甸甸的秘密，被两位长辈小心翼翼地掩藏起来，将张林蒙在鼓里。

县委组织部分管干部调配工作的史为民副部长，手中握着下派干部去向安排的关键权柄。经他一番“运筹帷幄”，年轻干部们被分派至各个乡镇。

史为民的方案，在他心中自是“合情合理”：关系亲近者，自然要关照；特殊关系户或重要部门选派的，更是心照不宣。唯独没有任何“理由”需要他关照的张林，毫无悬念地被“安排”到了那个综合条件垫底的青岩乡，挂职任党委副书记。

不久，赵部长带队到张林挂职的乡调研基层党建工作，史为民副部长随行。作为分管领导，张林参加了座谈会。

当赵部长一行在乡党委主要领导陪同下步入会议室时，他一眼便认出了那个端坐等候的年轻姑娘——正是战友的女儿张林。心潮暗涌，赵部长却只能强作不识，迅速移开视线，径直走向标有自己名字的座位落座。

此时，史为民似乎被眼前过于简陋的会议室所触动。陪同赵部长半日的调研，也让他真切感受到了此乡艰苦的程度远超想象。他若有所思后，脸上堆起笑容，转向张林：“小张啊，当初部里提下派方案，看你档案上的名字，还以为是位男同志，这才把你安排到这儿来。要知道是女同志，怎么也得安排个条件好些的乡镇嘛。”话语间透着关切。

天真的张林对此深信不疑，眼中顿时盛满感激，连声道着“谢谢”。然而，一个细微的动作未能逃过她的眼睛：史为民说完这番话，立刻向赵部长投去一道期待嘉许的目光。他心中笃定，自己这番“聪明”的解释，既替领导解了围，避免让张林觉得组织不关心女同志，又显得自己体贴周到，功劳簿上该记一笔了。

不料，赵部长对此似乎并不领情，甚至刻意将头扭向一边，嘴角牵动了一下，那表情似笑非笑，意味深长。这一幕，在张林心头留下浅浅的印痕，直到多年后才品出其中真味。

张林所到的青岩乡，究竟艰苦到何种地步？她清晰地记得报到那天的情景。

一位中年女同事热情接待了她，引着她逐一见过领导和同事。乡政府的办公房是老旧的小青瓦屋顶，办公室墙面竟是竹篱笆扎成，泥巴地面潮湿不平，处处可见破败。

报到完毕，女同事又领她去住处安顿。那是供销社二楼腾出的一间小屋，不足六平方米，堪称“肝胆虽小，五脏俱全”：一张锈迹斑斑的钢丝床，一张被蛀虫啃噬得奇形怪状的小条桌，一个充当衣橱和碗柜的陈旧木质立柜。立柜门上千疮百孔的纱窗上，糊了一层又一层打满补丁的纸板，仿佛永远也补不完。

入住当晚，天花板上竹篾席里老鼠“呼啦啦”来回穿梭的声响，就把张林惊醒了好几回。后来，她竟也慢慢习惯了与鼠同屋，甚至“搭伙”的日子。这间小屋，成了她与老鼠共享的“安乐窝”，在穷乡僻壤、举目无亲的长夜里，反倒驱散了几分冷清孤寂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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洗澡更是不便，需提着电热壶烧好的热水，去几百米外一间属于百货公司的公共浴室。那陋室比宿舍宽不了多少，常年黑乎乎、臭熏熏，夏秋季节蚊虫密布，嗡嗡乱撞。

安顿下来，张林便一头扎进了新鲜而充实的挂职生活，用心感受着周遭的一切。

全乡被一条名为玉女河的小河——与其说是河，不如说是沟——一分为二，沟壑两侧是望不见顶的高山。按照乡里的包村安排，张林也负责一个村。进村的路弯弯曲曲，略显陡峭，单程徒步需六个多小时。搞计划生育、收农税提留，必须赶早才能找到对象。张林每次进村，都得凌晨四点多打着手电出发。

夏日里穿着凉鞋，裸露的脚趾常会意外触碰到翻着肚皮在路中央酣睡的松花蛇——那肉肉、凉凉的触感，吓得她失声惊叫，如鲤鱼般乱跳。几次惊吓后，她再不敢穿凉鞋进村。

第一次踏入村子，张林惊讶地发现，村民们的圈厕竟大多只有屋顶，四面无遮无拦。她一个小姑娘，白天完全鼓不起勇气去方便，只能强忍到天黑，再像做贼一般，战战兢兢地溜进厕所。

当晚，村长的爱人安排张林与大女儿同睡一床。整夜，一股浓烈刺鼻的恶臭包裹着她，熏得她几乎无法入眠。第二天清晨，张林随手掀开枕下的草席，赫然发现下面压着一只不知何时死去、已然开始腐烂的老鼠！

后来，她常听同事们说起，包括她包的村子在内，全乡不少上了年纪的老人，一辈子没见过电视和汽车的模样。愚昧与落后，更在这片土地上催生了许多荒诞离奇、有悖伦理的怪事。

转眼一年期满。实践证明，下派干部引入资源助推发展成效显着。为巩固成果并培养更多干部，县委决定延长实施一年，但采取轮换制，人员总量不变，具体调配仍由县委组织部负责。

于是，史为民副部长再次“排兵布阵”开来。不久，第一批下派的大部分干部被轮换回原单位，少数继续留任乡镇——张林便是其中之一。除了她原地不动，其他继续留任的干部，都在史为民的“亲自关心”下，调到了条件相对改善的乡镇。而那些轮换回去的干部，当初下派时也都不同程度得到了他的“关照”。

这一切，张林是后来才慢慢知晓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