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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恨不能杀了那孽女一解心头之恨,哪知更令他想不到的事还在后头——英睿都督竟是个女子!
盛京城里无人不知他姚仕江的女儿嫁入了都督府,可英睿都督竟是女儿身,还被圣上在军前立了后,他简直成了天下最大的笑话!
女子嫁给女子为妻,简直滑天下之大稽!世间还有比这更荒唐的事?也不知他上辈子造了什么孽,竟要因那孽女受此羞辱!
今日英睿都督被辽帝劫走,圣上也弃城而去,好在那孽女被禁卫所擒,没能逃出城去,不然……倘若朝中如二十年前那般肃清朝野,难保姚家无祸!
与其终日惶惶难安,不如他先自请了结那孽女,只是不知能否如愿。
姚仕江羞于抬头,百官的目光让他觉得犹如芒刺在背,更令他深觉惶恐的是上方一道居高临下的目光,那目光落在人背上,重如山岳沉铁,压得人背折腰弯,连气都透不过来。他禁不住又伏低了些,鼻尖贴上冰凉的宫砖,闻着百官朝靴上沾着的血腥气,连吹进大殿的风声听在耳中都觉得似冤魂厉鬼的哭号。
“刚接到军报,大辽王军进了越州,呼延昊和她皆不在其中。”元修道。
姚仕江一僵,顿觉脸上火辣辣的,似被人掴了一巴掌。他原以为,元修要么应允,要么不允,却没想到他竟不置可否,直接回镇国公的话,连句话都不搭理他。
“……弃子。”镇国公蹙眉,辽帝想带英睿出关,一路上必定阻碍重重,王军人多,不可能逃过沿路兵马的追捕,弃了王军,带着少数人马乔装摸向关外才是聪明的办法。只不过,连王军都弃,真不愧是辽帝的作风。
“不弃。”元修忽然道。
“嗯?”
“他弃,我不弃。”元修此话意味颇深,说罢淡淡地瞥向殿门口处伏跪着的人,冷不丁地道,“姚参领今夜就携本侯的军令出城,八百里加急向越州传令,拦住大辽王军,不可令其驰出越州。”
姚仕江猛地抬头,满脸的不可置信。
“本侯有句话要你代传——本侯请大辽王军在越州驿馆小住些日子,衣食不缺。安心小住者,日后可回关外与父母妻儿团聚,闹事者,格杀勿论!”元修睨着姚仕江,剑鞘上的金斑映浑了眸底,似深不见底的黑水涌起滔波,顷刻便能将人覆没,“辽军如若出了越州,亦或在越州闹出任何乱子,唯你姚家满门是问!”
姚仕江猛地醒过神来,眼底迸出惊喜的光彩,连声叩谢,“下官领命!下官必不负侯爷所托!”
百官看着姚仕江起身退出大殿,艳羡不解者甚多,不知今夜是哪阵风吹到了姚仕江的头上,竟让他得此重用。
镇国公端量了元修一眼,多年不问朝事,眸光依旧炯亮。眼下盛京大乱,各方暗桩难保不会趁机而动搅乱时局,晋王和谦公子一党曾在青州设有的堂口,胡人也曾在青州活动,圣上在青州应该也有暗桩。如今圣上虽弃半壁江山而去,青州的人未必就撤了,且晋王一党尚未肃清,青州的形势十分复杂,辽军如若进了青州,盛京这边就很难掌控了。越州离盛京近,没有青州那般鱼龙混杂,辽军在越州要容易掌控得多。
可即便如此,也不是没有生事的可能,那么命谁办这差事最合适?
姚仕江卖女求荣,必怀谋求高位之心,奈何使尽手段,反落得受尽屈辱的下场。正当此身在泥沼之中时,忽得重用,怎能不效全力?他到了越州,绝不会受州官及各路人马的贿赂,必当一心办差,以求一雪前辱,日后高升。
镇国公心中五味杂陈,修儿以前不愿理会朝事,而今用起人来,倒是尽得御人之道的精髓。且这孩子的心思已深得连他都捉摸不透,他只能看出他用姚仕江的真意,却想不通他留下辽军有何用意。
依他戍边时的做派,辽军哪里能活?
唉!
镇国公今夜已不知叹了几回气,叹声刚落,只听殿来传来匆匆的脚步声,一抬头便看见两个中年武将披甲进了殿来。
来者不是别人,正是元修的两位舅舅。
“修儿,灵柩备妥了,停放在相府的灵堂里。”二人进殿之后面有凄色。
元修却似已经麻木,立在御阶之上动也不动,华家二子华廷武见了之后面色沉了沉,刚要开口便被其兄华廷文按下。
“修儿,家仇要报,但你外祖父尚在圣上手中,不可不救,否则你娘在天之灵难安。”华廷文言外之意是此时救人要紧,不必急着去灵堂。
华廷武脸色难看,扫了兄长一眼,怒意皆在眼底。话何必说得这么温和?要不是这孽障,元华两家何至于落得今日这般下场?这孽障害得外祖父被绑出城,父亲惨死城下,母亲身首异处,嫡妹跌落城楼……难道还要给他好脸色?
华廷文摇了摇头,暗打眼色,逼其忍怒,不可多言。圣上已弃半壁江山而去,江北这半壁江山日后谁主,难道还用多问?修儿戍边十年,深受江北百姓爱戴,又有西北三十万狼师效忠,除了他,无人能坐稳这半壁江山!今日他们为长,明日兴许便是臣,这金殿之上百官面前,有些话已不能说了!难道看修儿这副深沉之态,还看不出他遭此变故,性情已与从前大不相同?
“方才接到军报,元隆帝往南去了,算算时辰,应出城三十余里,离江北水师大营很近了。”元修仿佛没看见两个舅舅之间的眼底官司,他遥望殿外,眸光幽沉,话语缓而凉。
“那还不快派人飞鸽传书西北军驻营,命大军拦住圣驾?我这就率龙武卫出城追赶,前有西北军,后有龙武卫,中有骁骑营,不信拦不住圣驾!”华廷武不顾兄长阻拦,急声献策,大有元修出兵迟缓之意。
元修眉峰压着,似黑云压城,风雨将至,“拦住又能如何?骁骑营敢不顾季延的性命,还是舅舅敢不顾外公的性命?舅舅莫要忘了,西北军的抚恤银两是何人贪去的,又是何人查出来的,元隆帝善于笼络人心,江北水师军中又有一智囊军师,西北军的将士皆是血性儿郎,必定让路放圣驾南去。至于舅舅……”
元修冷笑一声,“只怕舅舅领兵而去,裹尸而还!”
华廷武一惊,这才想起抚恤银一事虽是元相国之意,但华元两家一体,华家自始至终都是知情的,且从中贪了不少好处。
“那、那你有何良策?”
“外公对南下大有用处,性命无忧。元隆帝带着百姓南下,大军走不快,行军时日颇长,我自有长久之计,不劳两位舅舅操劳。眼下大火烧城,百姓惶惶不安,元隆帝及晋王一党在城中的暗桩未必全都撤了,难保不会有乱党趁城中大乱之时生事。两位舅舅不妨率左右龙武卫修固城门,重建官邸,维持城中秩序,早安朝廷大局。”
此言有理,但华廷武仍对元修不肯直言有何良策之事心怀不满,刚要追问,又被兄长暗中压了下来。
“好,你戍边十年,论用兵之策,舅舅们皆不如你,那一切就听你调遣了。”华廷文语气温和,应下之后便抱拳告退,“眼下城中大乱,是该先稳住城中局势,事不宜迟,我们这就去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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